一夜過去, 蓮堯隱隱發覺有些不對勁。

“葉芊芊，你怎麽沒升境？”

不應該呀。

以他的修為，她起碼已到太清境。

芊芊自然不會告訴他, 這一切的原因。

撐開竹窗, 冷雪灌進屋內，吹得頭清目明。

皓白的雪街上, 游人行色匆匆, 緊縮著肩膀, 仿佛裹著什麽秘密。

她回頭, 淡淡道：“昨夜我給尊上渡了一夜靈力，便是雙修也無法提升我的境界。”

蓮堯皺起劍眉，總覺得哪裏怪怪的。

芊芊打斷他的思路, 開始瞎編：“何況尊上身中蜂毒, 靈力大減，”頓了頓，她變得極為真誠嚴肅，“尊上, 雖然雙修無法提升靈力, 我也……甘之如飴。”

甘、甘之如飴？

蓮堯心跳漏了跳了一拍，揚眸對上她純凈真摯的眼神, 臉上火燒似的，不自在地轉轉僵硬的脖子。

這個、這個要怎麽回答呢？

他想了一會, 嘴裏蹦出幾個生硬燙嘴的字, 流露出連自己都未察覺到的羞赧：“本、本尊也是。”

芊芊失聲一笑, 他這個模樣活像書館中對著她姐姐說話的書生, 通常情況下, 她姐都是一個白眼丟過去, 將偷聽講學的她給抓走。

但此刻，芊芊只覺得好笑，他越來越像只紙老虎了。

聽見她的心聲，蓮堯瞬間清醒，面無表情瞪她：“葉芊芊！”

不好，紙老虎要生氣了。

芊芊擠一抹假笑，認真解釋道：“尊上，‘紙老虎’在人間是誇讚之意，誇尊上溫柔和善，平易近人。”

蓮堯微凝眸，隨即翻開《人間民俗》。

芊芊聳聳肩，轉身往屋門外走。

將打開門，胖掌櫃提著倉促的步子從樓下上來，瞧見她，一搖一晃地沖到她面前：“這位仙子，昨夜天星門發生了大事，樓下天星門弟子前來問話。”

芊芊揚了揚眉梢，面色冷淡，“何事？”

大早，街上人來人往，便不合常理。

掌櫃諱莫如深，只道：“仙子下去便知。”

說完，他一個個房間去敲門。

芊芊回頭看為“紙老虎”話義苦思冥想、絞盡腦汁的蓮堯，道：“去我識海。”

樓下的動靜他早已察覺，不以為然道：“幾個人族，不足為懼。”

芊芊不想多生事端，用神識道：“他們若盤查起來，尊上的身份便會透露出去。”

上古妖龍，人人聞而殺之。

聽聞天星門有好幾位太清境大圓滿的尊者，飛升不得法門，見到蓮堯，只怕馬不蹄停地提刀追殺，她可打不過。

天劫在他身上留下的傷，早已痊愈。

可惜身中蜂毒，妖力銳減。

不是肆意妄為的時候。

在惜命與修煉之事上，蓮堯頃刻恢覆理智，不過，仍不免嘴犟一聲，以彰顯實力：“幾個人修而已，本尊揮揮袖便能讓他們化為灰燼。”

芊芊：……

他收起《人間風俗》，化作金光飛進她識海。

芊芊無語地搖搖頭，走下樓去。

樓下的大堂已經聚了不少修士，身著天星門道袍的幾名弟子正在細細盤問。

他們手中拿著測謊石，一路亮著綠光。

其中一名弟子，芊芊曾幫過他殺過妖獸，幾步過去，忽然又想起，那是她用的是林月溪的身體。

她安安靜靜地退回去。

芊芊異常的舉動瞬間讓天星門弟子註意到了她。

他們拿著測謊石過來，問道：“這位道友來自哪方仙門，尊姓大名？”

芊芊：“南境乾雲葉芊芊。”

乍一聽見陌生的名字，他們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一旁的修士道：“葉芊芊，那不就是仙門大會一挑十的仙門榜首天才女修葉芊芊嗎？”

芊芊扯扯嘴角，淡淡道：“道友謬讚。”

這麽多頭銜——真是不錯。

天星門弟子面色不怎麽好看，因為她一挑十的對象恰恰就是天星門弟子。

打的他們鼻青臉腫，衣不蔽體，實在不好看。

“你將手放上來，我們有些話問你。”

這態度與對其他修士天差地別，芊芊摸摸鼻子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罷了。

她把手放在測謊石上。

那天星門弟子問：“昨夜戌時至今日淩晨寅時，你在何處？”

“客棧。”

測謊石閃著綠光。

“一刻都沒出去？”

“嗯。”

測謊石仍舊閃著綠光，那弟子多看了她幾眼，見她從容鎮定，再不爽也只能放過她。

他正要拿開測謊石，胖掌櫃從樓下上來，邊走邊道：“仙子，你的同伴呢，他怎麽不見了？”

未指名道姓，眾人的目光卻下意識凝在芊芊身上。

芊芊淡定地說：“他是我的靈寵，回靈獸袋了。”

話音一落，測謊石瞬間亮起紅光，一閃一閃，猩紅刺目。

她在撒謊。

芊芊：……

“在我的識海。”她老實解釋，測謊石紅光轉為綠光。

但她這一次撒謊，顯然讓天星門弟子起了疑心。

“道友很信任自己的靈寵？”

芊芊點頭。

測謊石再次亮起紅光。

“……”

她補充道：“我很信任他。”

紅光又變回綠光。

那弟子皺皺眉，很是不解。

這測謊石難不成壞了？

他自己試了試，測謊石靈敏無比。

他放下心，看來是這葉芊芊撒了謊。

看著他恍然的神色，芊芊若無其事，好似事不關己。

“把手在放上來。”他命令道。

芊芊挑挑眉，在測謊石上施了個凈塵術，才放上去。

態度之不屑之囂張，簡直氣壞了他。

他沒好氣地問道：“你的靈寵昨夜戌時至今日淩晨寅時在何處？”

芊芊默了默，蓮堯到底不是她靈寵，這般問，一準是紅光。

她不答，轉而說道：“他不止是我的靈寵，更是我朋友。”

“問你話呢，啰嗦什麽！”他態度極為不耐煩。

芊芊冷冷瞥他一眼，忍住想扇他一巴掌的沖動，收回手，轉身朝回樓上走去。

“誒，你——”

芊芊頭也沒回，揮袖擊碎他手中的測謊石，語氣淩厲：“本仙子看在天星門面上，不與你計較，別給臉不要臉，測謊？——你也配？”

“你——”話未出口，一聲清脆，他的臉上多了一道紅巴掌印。

樓上傳來冰冷強硬的聲音：“想測謊？——讓你們門主來，本仙子在這等著他，明日午時，過時不候。”

門主？

這簡直欺人太甚，蒼瀾界誰不知道，他們門主早在十年前不幸隕落。

裝作不知，就想羞辱他們！

三無門派！

狗屁乾雲！

玉瑯聽見底下弟子的稟報，不發一語。

葉芊芊，這個名字總能輕易挑動他的心神。

跟在他身後的雲綠聽見師兄的稟報，為他打抱不平：“這個葉芊芊身為女子怎能如此兇悍，師兄不過讓她測測慌，她便把測謊石毀了。”

那弟子順著她話，猜測：“我看，殺害我派弟子的人就是她！”

雲綠也極為認同的點點頭：“虧她與師父賜給我的道名一樣，竟然是殺人狂。”

玉瑯眸色微動，淡淡道：“她的事交給我，你們……繼續追查。”

他不由握緊手指，負手往殿外去。

雲綠跺跺腳，提裙追上去。

“師父，等等我。”

她被師父收為徒差不多有六年，早已從當初的青澀少女蛻變成嬌俏大膽的小師妹。

師父雖冷冷淡淡，可待她極好，賜她道名，又給她安置離他最近的小院。

初來時，她戰戰兢兢，是師父給了她最可靠的安全感。

慢慢地，她一步步靠近。

一開始，師父步履匆匆，後來，他會放慢腳步，等她追上來。

如今她已習慣跟在師父身後，寸步不離。

這是最接近他的距離。

可惜，這次她被拒絕了。

玉瑯禦劍飛的極快，片刻消失在雲綠的視線中。

客棧中，芊芊拿出混元仙君給她的秘籍認真地看了起來。

這秘籍不止有雙修術，還有劍訣，煉丹術，煉器術，更有音修的琴訣。

混元仙君涉獵廣泛，把自己所有的技能都寫在了上面。

她習乾雲劍訣，煉器煉丹與修練無益，只有琴訣還不錯，以音禦劍、化氣、療傷，真是神奇。

學好了，還能省下買丹藥的靈石。

美滋滋。

胖掌櫃立在門口打瞌睡，寒風一吹，立時打了一個激靈，瞬間清醒。

他睜睜惺忪睡眼，門口正好進來一白衣修士，清冷俊秀，神色淡淡。

他靜靜掃視客棧一圈，問：“葉芊芊，葉道友可是住在這裏？”

掌櫃趕忙迎上去，他雖在天星門山腳下開店已有多年，但從未見過天星門的門主、少門主。

雖然修士長相很有欺騙性，但眼前這位修士，一看便是天之驕子，年齡不大。

許是葉仙子的朋友。

他受天星門的命令，不可以放她的朋友去見她，免得他們串謀偷溜出客棧，再無蹤影。

他可不敢惹天星門。

胖掌櫃直言：“天星門有令，非天星門弟子不得上去。”

玉瑯道：“我是天星門少門主。”說著，他拿出身份玉佩。

胖掌櫃道聲“得罪”，放了行。

門被輕輕敲響，芊芊擡眸看了未上閂的屋門一眼，收起書，淡道：“進來。”

聽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，玉瑯恍惚了一些，俄頃推開門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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